违约销售1.675万元 判赔违约金2273万元——一家民营药企遭遇天价违约金

□ 法治化营商环境建设●案例

《法治周末》记者 孙继斌 刘希平

湖南兴蒙制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兴蒙公司）是一家集药品与中药饮片研发、生产、营销以及中药材种植于一体的现代化制药企业，位于湖南省岳阳市君山区洞庭西路工业园，其主要产品是药品“黄柏八味片”。

“黄柏八味片”是2006年经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注册的一款药品，属于“创新药、民族药、中药”药品。2012年，兴蒙公司取得该药品生产许可。2016年，黄柏八味片被原国家药监总局认定为蒙药。这款配方独特的蒙药由于疗效好，受到患者欢迎，兴蒙公司的经营状况也随之开始蒸蒸日上，成为当地纳税大户。本来很有市场前景和发展潜力的这家民企，却因为和广东一家药业公司签订合作协议，而引发违约诉讼，被判承担巨额违约金，公司面临生存危机。记者近日在中国裁判文书网查阅了这一案件的判决书。

协议称出资帮助办理药品进医保目录

法院判决书显示，2014年3月19日，兴蒙公司作为甲方，与乙方广东聚贤堂药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聚贤堂公司）签订了《黄柏八味片全国市场合作协议》（下称“合作协议”）。协议主要内容为，兴蒙公司和聚贤堂公司就“黄柏八味片”药品全国市场开拓事务进行合作，合作方式是：乙方全权负责政府事务，出资办理或出资委托办理国家医保和国家、省、市基本用药并进行长期维护；自产品进入国家医保目录时，乙方享有产品全国销售利润的35%分红作为回报；自产品进入国家、省、市基本用药目录时起，乙方享有相应区域市场销售利润的15%分红作为回报；乙方委派人员进驻兴蒙公司负责采购及生产、财务结算管理，共同制定全国销售政策、制定全国市场推广方案及实施产品的全国推广。甲方对产品质量、产品包装、说明书等承担全部责任，不得授权他人生产，不得随意提高产品生产费用，不得停止生产，按1元/盒向乙方支付销售及市场推广等费用，给予乙方35%+15%的产品销售利润。

协议同时约定了双方的义务和责任，如果乙方未能在期限内将产品增补进目录，乙方所花费用全部由乙方承担，协议自动失效。甲方如果未支付35%的利润、或未与乙方合作，则按产品16年累计预期销售数量乘以每盒全国平均中标价等同数额赔偿给乙方作为合同违约金，并如数赔偿乙方办理国家医保目录及地方基药目录所产生的实际费用。

但几年后，这一协议让兴蒙公司遭遇到了生存危机。

合作公司负责人借款后成了股东

协议签订后，兴蒙公司与聚贤堂公司开始了合作。聚贤堂公司实际控制人张开称开始忙“黄柏八味片”进入国家医保目录的事，但因为资金有限，张开个人要求向兴蒙公司借款。

2016年7月19日，张开向兴蒙公司借款150万元，其中94.59万元用于收购兴蒙公司原股东所持10%的股权。于是，张开顺利成为兴蒙公司第三大股东。此后，张开又陆续多次从兴蒙公司借款，总额高达900多万元。

2016年9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下称人社部）在网上公布了《2016年国家基本医疗保险、工伤保险和生育保险药品目录调整工作方案》（征求意见稿），该方案明确提出“适当扩大目录范围，支持鼓励医药创新”“调整以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注册数据为基础，不接受企业申报或推荐，不收取评审费和其他各种费用”。其实，此时的“黄柏八味片”已经在国家药品数据库里了。按照此药“创新药、民族药、中药”的特性，完全可能被自动遴选调入国家医保目录。

两个月后，即2016年11月19日，张开找到兴蒙公司董事长黎小春，又签订了《<黄柏八味片全国市场合作协议>的补充协议》（简称补充协议I）。该协议就《黄柏八味片全国市场合作协议》第二条第3款、第三条第2、3款、第五条第4款进行了补充约定。

《补充协议I》的约定主要是两方面内容：

1.甲方同意并授权乙方全权办理“黄柏八味片”进入国家医疗保险药品目录。办理费用由乙方承担。甲方给乙方出具办理“黄柏八味片”进入国家医疗保险药品目录的授权委托书。

2.“黄柏八味片”进入国家医保目录后，乙方可在全国市场范围内选择市场作为区域代理商，甲方按全国统一招商价格每盒下调1.2元作为给乙方的供货价。

记者注意到，上述两份协议，具体内容就是两公司对“黄柏八味片”的生产和销售进行合作，兴蒙公司仅有65%的分红权，聚贤堂公司取得兴蒙公司35%的分红权和在全国市场范围内选择区域市场的销售代理权。

2017年人社部公布了《2017年版国家医保药品目录》，“黄柏八味片”入选，在Z102蒙药类—乙类1198号。

2018年5月23日，聚贤堂公司与兴蒙公司签订《关于<黄柏八味片全国市场合作协议>的补充协（II）》（简称《补充协议（II）》。

《补充协议（II）》的约定主要包括五个方面的内容：

1.甲方将广东、上海、江苏、浙江、北京、山东、河南、内蒙古等15个省、市、自治区的独家代理权授权给乙方，由乙方自行确定市场销售、推广政策，保证乙方为该区域市场内黄柏八味片的唯一代理商，但原协议约定的利润分配方式不变。

2.乙方应当按照甲方全体股东一致同意制定的当年度销售任务量进行销售，如果未完成任务量的80%，除按每盒2元向甲方支付任务赔偿金外，甲方有权收回乙方相应省份独家代理权。

3.各区域市场必须由甲方直接发货至乙方书面指定的商业公司，如甲方未经乙方书面同意擅自向乙方管辖区域内的其他第三方发货，视同甲方违约；未经对方书面同意，甲乙双方任何一方不得擅自授权给其他第三方在对方管辖的市场区域内对合作产品进行销售。否则，违约方应向守约方支付违约金，违约金标准为：合作产品该区域内未来三年任务量总和乘以合作产品在该区域内的中标价（若无中标价，则按全国中标价中最高价计）乘以2，并解除对第三方的授权。

4.未经对方书面同意，甲乙双方任何一方不得以任何理由或任何方式将产品销售至对方管辖市场区域内除对方以外的任何第三方或个人，否则视为串货。甲乙双方一致理解并同意串货执行甲方《窜货管理规定》。

5.有关本协议的一切争议若不能协商解决，任何一方均有权向原告方所在地人民法院起诉。

记者注意到，《补充协议（II）》约定，除了给予聚贤堂公司35%的利润分红不变之外，又授予其15个省级区域市场的独家代理权。以独家代理权为由，约定巨额违约金，违约赔偿金额高达3年销售额总和的两倍。

违约销售1.675万 法院判赔违约金2273万

从2014年3月签订《合作协议》到2016年11月签订《补充协议I》，聚贤堂公司的主要义务是“出资办理或出资委托办理黄柏八味片增补进国家医保药品目录”，兴蒙公司的主要义务是给聚贤堂公司每年分配全国销售利润的35%。2017年2月，黄柏八味片进入了国家医保药品目录，兴蒙公司依约向聚贤堂公司分配35%的利润。双方合作看来是融洽顺利的。2018年5月签订《补充协议（II）》之后，聚贤堂公司对15个省份进行独家代理，并委派财务会计和销售内勤到兴蒙公司负责监督和管理，每年35%约定分红不变。这对于聚贤堂公司来说，既维护35%的分红权不变，又拿到了15个省级区域市场的独家代理权。

但合作几年后，双方在产品销售上发生了纠纷。2020年6月16日，聚贤堂公司以兴蒙公司在江苏、上海、浙江违约销售为由，起诉兴蒙公司，索赔2580万元。

2020年11月16日，广东省广州市白云区人民法院作出“（2020）粤0111民初15866号”《民事判决书》，该判决书认定兴蒙公司在江苏省、浙江省区域市场内向老客户杨某违约供货9267盒，在上海区域市场内违约向老客户杜某供货2400盒，在浙江区域市场内违约向老客户黎某供货300盒。据此，白云区法院判决兴蒙公司向聚贤堂公司赔偿2273.18万元违约金。法院认为：被告的行为侵害了原告的独家代理权，构成违约，应当按照合同约定的“合作产品在该区域内未来3年任务量总和乘以合作产品在该区域内的中标价乘以2”的标准支付违约金。

判决书显示，判决认定的上述违约供货行为涉及的产品共计11967盒，销售代理费用约16753.8元。记者计算了一下，白云区法院判决赔偿的违约金是被认定的违约行为所涉销售代理费用金额的1356.8倍。

兴蒙公司不服，在2021年3月1日向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同年3月23日广州中院作出了维持原判的二审判决。

2022年5月，聚贤堂公司又以兴蒙公司侵犯其他地区代理权为由，在白云区法院再次起诉兴蒙公司，向其索要193万多元分红款及5079万元违约金。目前，双方仍在诉讼中。

记者粗略计算了一下，兴蒙公司因为与聚贤堂公司之间签订的《合作协议》及《补充协议I》《补充协议（II）》而发生的纠纷，已经被聚贤堂公司起诉索赔金额累计高达1亿多元。

据悉，兴蒙公司的案件判决书上网后，备受各界关注。青海柴达木高科技药业有限公司负责人看到这份判决书后，立即派人联系兴蒙公司，声称他们公司也与聚贤堂公司发生了类似的违约纠纷，被要求赔偿聚贤堂公司2亿多元，后被仲裁裁决赔偿5300多万元。

法律专家：合同直接关系到企业的风险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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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签订合同过程中，也存在着诸多“陷阱”需要经营者警惕。为了避免落入这些陷阱，经营者需要采取一些措施。首先，在签订合同之前，务必仔细审查每一项条款。对关键信息，如价格、质量、付款方式、违约责任等，要进行深入分析和理解，确保其符合公司的利益和预期。第二，对于一些常见的合同陷阱，如模糊条款、不合理的免责声明，对己方有重大不利的格式条款等等，要保持高度敏感，防止被对方利用。第三，在签订合同前，公司要对合同相对方的信誉、资质和过往业绩等进行全面了解；重大合同如有必要可以出具专业的尽职调查报告，以评估其履约能力。

黄海光说，正因为合同直接关系到企业的合法权益和商业运作的风险控制，因此，他建议公司应寻求专业法律人士的意见，专业的商事律师能够从法律规定、实务操作、特殊需求等多角度对合同进行综合分析，指出潜在风险，并提供合理的建议和修改意见。